話剛一出口，卡爾就意識到自己的態度實在是太差了。

緊張的形勢讓他的情緒高度緊繃，但自從上次被周圍的朋友看出來他心情不佳之後，卡爾一直都有很註意這方面，有賴於他高超的情緒掌控力，他也把自己掩飾得很好。

但這次大概是因為麥考羅夫特在他的心裏地位特殊，作為他唯一一個正兒八經地玩政治，還玩得相當得心應手，被尊（諷）稱（刺）為“大英政府”的朋友，卡爾得承認他對待麥考的態度和他對自己其他朋友的態度完全不同。

自家人還能不知道自家事嗎？

不管他們的粉絲有對他們功績有多感恩戴德，不管外界評判他們的時候用上了多少讚美，超級英雄從來不是一個出自於“理智”的選擇。

這世界上沒有人會因為理智成為超級英雄，那些試圖改變世界的理智之人，大多都成了商人、慈善家或是政治家。

他們選擇最艱難的那條道路，即通過改變自己來改變世界的道路——成功者寥寥，而且遠不及成為超級英雄那麽痛快。

盡管超級英雄也從來都不痛快。

電話另一端的麥考羅夫特遲遲沒有說話，卡爾拿不準對方是不是感到惱怒了，他在意識到自己的態度過分粗暴以後迅速道了歉：

“對不起，我最近的情緒可能有些不太對勁。”

本來在專註玩自己的玩具的康納因為他忽然粗暴起來的語氣擡頭看他了，小男孩純潔無瑕的藍眼睛讓卡爾覺得有些愧疚。

他微微沖康納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示意康納繼續做自己的事情。

在卡爾推開門往外走的時候，麥考羅夫特的聲音慢條斯理地響了起來：“你的情緒波動比我想象得更大，我想我得就你們對雙方的影響做一個全新的估測。”

“隨你的便吧，難道我還能阻止你們這麽做不成？我早就習慣你們的這一套了。”卡爾撇了撇嘴，“說真的，你有沒有什麽好的建議？”

“很抱歉，這已經完全超出了我的設想，我最好的建議就是你立刻強行阻止盧瑟接下來的舉動，不管他預謀已久的事情到底是什麽——”

“這種話從你口裏說出來就好像你已經親口承認了‘我什麽都沒從他手裏搞到’。”卡爾詫異地說，“現在和我說話的人還是那個我認識的福爾摩斯嗎？”

“別那麽吃驚，我確實不太清楚他究竟有什麽計劃，單從智商上說我或許能和他平分秋色，但我們所擅長的領域有根本性的不同，我最擅長的是推理，而他無疑是個頂級的科學家。硬件差距造成了情報的真空，他的絕大部分實驗在我們這裏都是空白文件，我唯一能確定的就是他確實已經針對某件事，或者某幾件事，做了相當詳細的規劃。”

“不管怎麽說，感謝你抽時間和我聊天。”卡爾輕輕地笑了一聲，“別害羞，親愛的麥考，我知道你也在擔心我，只是你不習慣直接把話說出口。如果夏洛克有我三分之一的善解人意，你們何苦鬧到現在這個地步？”

“感謝你在促進我們兄弟感情上的拙劣努力。”麥考羅夫特平靜地說，“我和幼弟的相處模式就不勞你費心了。”

“再見。”卡爾回答。

“再見。”麥考羅夫特說，“我不認為你是永恒的勝利者，但就我對你們的了解，你不會輸。”

卡爾掛斷了電話，在玉米地裏沈思了幾秒，然後聳了聳肩，走回了別墅中。

“嘿寶貝，別玩了，”他蹲下身，偏著頭看著康納和自己有八分相似的面孔，“daddy帶你去見一個人。”

“亞歷山大嗎？”康納問，“你沒有血緣關系的哥哥？我一直對他很感興趣，我猜papa也是。”

“通常情況下好奇是建立良好關系的第一步，我對你們之間的會面已經有了非常良好的期待……”

卡爾雖然很喜歡搞事，但他搞事也是有分寸的，他和萊克斯之間有了一個兒子這種事就不屬於能夠搞事的範疇之內，畢竟這項技術實在是太驚人了。

毫不誇張地說，其中所隱藏的生物學理論足夠萊克斯拿到諾貝爾獎。

再加上康納臉上那看得見的和超人的相似度，小男孩顯然不適合出現在人們面前。

好在康納對於自己除了實驗室之後又留在鄉下小別墅這件事毫無怨言，當然這小子繼承的超級視力和超級聽力大概也是他毫無怨言的最大原因，有了這樣的能力，就算一直待在同一個位置，也能對整個地球所發生的事情了如指掌。

康納的力量沒有卡爾強，不過小康納至少也能知道以他自己為中心的大小半個美帝境內發生的事情。

為了不暴露康納的存在，同時也為了避免讓吃瓜群眾和那些時刻關註著超人的勢力註意到康納的存在，卡爾在權衡再三後還是選擇了打電話讓司機安德魯來別墅裏接他。

看到康納的時候，即使不茍言笑到幾乎和卡爾沒幾句對話的安德魯也無意識地睜大眼睛，在駕駛座上怔神了片刻。

“我的兒子，可愛吧？”卡爾嗤嗤地笑，“順便說一句，這裏頭可沒有什麽香艷的故事，更沒有女人。他的另一個父親是萊克斯。偉大的基因工程讓康納誕生了。”

“……康納小少爺好。”安德魯半天才憋出這麽一句話。

駕駛的時候他也沒有分心通過後視鏡觀察被卡爾抱在懷裏的康納，卡爾一邊滿意於他的專業素養和忠心耿耿，一邊又覺得安德魯是不是壓抑自我壓抑得太厲害了。

“你為我工作了多久了，安德魯？”他問。

“四年多了，艾爾先生。”

“我好像沒聽說過你休假。”

“我的工作性質決定了這個，艾爾先生，但對我的要求並不多，所以在你沒有吩咐的時候我就算是在休假了。”

“那不一樣，隨時待命的狀態可不能算是休假，”卡爾想了想，“我會和旺達說一聲，讓她給你批三個月的帶薪假。別拒絕，這是你應得的。”

安德魯沈默著順從了，卡爾則是一路都在想怎麽給安德魯安排未來……休完假以後安德魯也沒必要繼續做他的司機兼保鏢了。

還是讓旺達處理吧。這不是他擅長的事情。

掛著特殊牌照的車子毫無阻礙地駛進了艾爾大廈，總裁專用的電梯大到足夠一輛容納巴士，安德魯最後把車停在卡爾辦公室下方的停車場內（這部分設計和斯塔克大廈差不多），卡爾抱著康納下了車，走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這是屬於他的地方，理論上說。

然而實際情況是卡爾對這裏很陌生，這地方給他的熟悉感甚至比不上星期日報總部上方那個星球狀的巨大裝飾品給他的熟悉感，更比不上萊克斯的辦公室帶給他的熟悉感。

“你的辦公室很新誒，daddy。”康納毫不費力地看出了這一點，“你真的有在這裏工作過嗎？”

“他沒有。”亞歷山大代替卡爾回答了這個問題，“這一整層樓只是用來展示權力的裝飾品，沒有實際用途。”

康納趴在卡爾懷裏，聽到這個聲音，他好奇地轉過上半身，看向了亞歷山大。

映入他的眼簾的是一張從美帝人的審美角度上說完美無缺的面孔，從濃密的、用發油整整齊齊地梳到腦後的金發，到優雅的眉骨、高挺的鼻梁，再到他那雙標準到足夠作為教科書材料的蔚藍色的眼睛，每一個細節都透出工業化的精雕細琢。

亞歷山大站在那裏，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在現實裏看到游戲中的人物建模。

完美，而且是不會引起人生理性不適的完美。

但康納往卡爾的懷中瑟縮了一下。

他緊張地捏起拳頭抵在卡爾的脖子上，把自己小小的、軟軟的臉蛋貼在卡爾的下巴處，註著亞歷山大的表情像是看到了什麽史前的怪物。

“康納？”卡爾看不到康納的表情，但敏感的覺察出了康納的情緒。

“你有些怕我。”亞歷山大看著康納，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沒什麽，我猜我不太有小孩緣，卡爾小時候也不喜歡我。”

“真的？”卡爾吃驚極了，連康納也被這個話題吸引住，聚精會神地看向亞歷山大。

“在你半歲到一歲出頭的時候是這樣，我猜你那時候還有些對於父母的印象，所以很討厭我，總是很渴望來自你真正的父母的擁抱。”亞歷山大對卡爾解釋，“但你三歲以後好了很多，大概是忘記他們了。”

卡爾無心糾纏這個。

他把手放在康納的腋下，將小男孩舉高，舉過自己的頭頂：

“看他！我的兒子！”

亞歷山大從卡爾手中接過了康納。

“我會照顧好他。”他許諾，“就像照顧好你一樣。”

“我相信你，不過在那之前，我還要帶他去見一個朋友。”卡爾說，“最不能錯過的朋友。”

阿斯加德，皇宮之內。

奧丁緩慢地從地面上站起來，手指的骨節都因為用力握著權杖而有些發白。

充滿忌憚的，他凝視著此刻正坐在原本屬於他的王座上的女人。

海拉，被他囚禁在監牢深處的大女兒。

“我想你應該沒想到我還能有重見天日的機會，父親，你大概以為我的未來都會在那個暗無天日的地方度過。”海拉冷笑著，朝奧丁舉起了手，“但我不會犯下和你同樣的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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